本文来源:金融见闻录
亨利▪保尔森在2006年到2009年,曾担任美国财政部长。
近日他在写了一篇关于“美元的未来”的文章。文章里面叙述了他对美元和人民币的看法,以及面对人民币的挑战,美国应该如何应对。
3月下旬,在新型冠状病毒大流行的混乱之中,全球金融市场崩溃了。就像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那样,国际投资者立即寻求美元的避难所,美联储不得不向全球同行提供巨额美元。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75年,美元的主导地位并没有减弱。
美元的持久统治地位是非凡的,特别是考虑到新兴市场的崛起和美国经济的相对下滑,美元从1960年的世界GDP的近40%下降到今天的25%。但美元的地位将受到考验,美国政府是否有能力经受住2019冠状病毒疫情的考验,是否有能力制定经济政策,随着时间的推移,使美国能够管理其国债并遏制其结构性财政赤字。
美元的地位很重要。美元作为全球主要储备货币的角色,使美国有可能对美元资产支付较低的利率。同样重要的是,它使美国能够承受更大的贸易赤字,降低汇率风险,并使美国金融市场更具流动性。最后,它对美国银行有利,因为它们更容易获得美元融资。
美元长期保持这种地位是一种历史反常现象,尤其是在中国崛起的背景下。到目前为止,中国的人民币最有潜力与美元抗衡。
中国的经济规模、未来的增长前景、融入全球经济以及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加快,都有利于人民币发挥更大的作用。但就其本身而言,这些条件是不够的。中国在金融领域备受瞩目的成功——包括移动支付系统的快速部署和中国人民银行最近测试数字人民币的试点项目——不会改变这一点。央行支持的数字货币不会改变人民币的基本性质。
在人民币真正成为全球主要储备货币之前,中国政府仍有许多重大障碍需要克服。中国需要在向市场经济转型方面取得更大进展;改善公司治理;发展高效、规范的金融市场;赢得国际投资者的信任;这样北京就可以取消资本管制,使人民币成为市场决定的货币。
华盛顿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在与中国的竞争中,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美国应该保持其在金融和科技创新方面的领先地位,但没有必要夸大中国数字储备货币对美元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美国必须保持创造美元首要地位的条件:一个植根于健全的宏观经济和财政政策的充满活力的经济;一个透明、开放的政治体系;以及国外的经济、政治和安全领导。简而言之,维持美元的地位并不取决于中国的情况。相反,这将几乎完全取决于美国适应新冠肺炎疫情后经济的能力,以使其继续成为成功的典范。
中国在金融科技领域的竞争
许多从中国回来的人都屏息感叹这个国家已经变得多么无现金化。从在街角小店买零食到给乞丐钱,如今,一切都通过智能手机和二维码进行。ATM是过时的固定设备。中国企业在金融科技领域的竞争力越来越强,中国消费者是其最大的用户。
这些事实经常让权威人士认为,中国在金融科技领域的主导地位可能很快就会危及美元的全球地位。这不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也不清楚美国是否真的在金融科技方面落后了。中国不是金融技术的先驱,而是技术的快速采纳者和推广者。中国科技巨头阿里巴巴(Alibaba)和腾讯(Tencent)率先创建了能大大提高数字交易效率的服务,同时利用庞大的无银行账户客户市场,尤其是在中国农村地区。他们的服务的接受程度是惊人的。以2018年为例,中国移动支付交易额总计41.5万亿美元。
这一成功之所以成为可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中国现有的金融基础设施陈旧,国有银行体系效率低下。同样重要的是,信用卡从未在中国站稳脚跟,因此,当智能手机变得便宜和普及时,从现金经济直接跳到手机银行是非常明智的。
更重要的是,尽管中国已变得如此“无现金”,但许多美国人也很难回忆起他们最后一次使用现金进行除小额交易以外的任何交易。它们可以瞬间无缝地将钱从一个银行账户转移到另一个银行账户。Venmo和Apple Pay等移动支付服务与支付宝(Alipay)和微信一样好用。但总的来说,美国人还是更喜欢信用卡,因为使用信用卡就像使用电话一样方便,而且现有的金融基础设施是安全、可靠和值得信赖的。
中国科技公司已加大创新力度,以满足消费者需求,并弥补中国金融基础设施的不足。此外,它们已开始在发展中市场部署这些技术,这些新兴经济体鼓励人们立即接受智能手机,从而为中国企业提供了获得市场份额的巨大机会。
关于数字人民币
尽管中国央行最早可能在今年推出一种数字货币,但媒体的报道夸大了这种货币的实际转变程度。那些担心这种发展可能预示着美元主导地位的终结的人误解了,虽然货币的形式可能在改变,但其本质并没有改变。
数字人民币仍然是人民币。而不是重塑了金钱。用于交易的货币形态可能有所不同,但是中国储备货币地位的前景取决于适用于该货币发行者的同一组因素。尽管中国政府推动使用人民币结算贸易交易,作为人民币国际化努力的一部分,但石油和其他主要大宗商品仍以美元计价。
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所享有的特权几乎不是预先注定的。美元的领先地位是由历史偶然事件、二战后的地缘政治状况、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Federal Reserve)的政策以及美国经济的规模和活力综合而成的。今天,美元的“自然垄断”似乎是国际体系的一个固定组成部分,但在20世纪上半叶,美元和英镑作为储备货币实际上是针锋相对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国际货币体系可能会再次给予两种或两种以上的全球储备货币相对同等的权重。人民币是一个主要的竞争者,因为它已经与日元、欧元和英镑一起成为储备货币。在没有发生重大灾难的情况下,中国经济有望在可预见的未来成为世界最大经济体。这也将是第一个从COVID-19危机中复苏的主要经济体。
不过,人民币能够加入美元成为主要储备货币,这还不是定论。要实现这一地位,中国需要改革经济,发展资本市场,但改革的方式既困难又涉及复杂的国内政治考虑。中国近期的雄心壮志需要类似的转变——比如到2020年将上海建成一个成熟的全球金融中心——但到目前为止都被推迟了,在实行资本管制和汇率不是由市场决定的情况下,全球金融中心根本就不可行。人民币作为主要储备货币的前景也是如此。
尽管中国政府支持的数字货币本身不太可能削弱美元的霸主地位,但它肯定会促进中国人民币国际化的努力。在货币不稳定的国家,比如委内瑞拉,数字人民币是当地货币的一个有吸引力的替代品。腾讯等中国公司已经在非洲和拉丁美洲的发展中国家占有相当大的市场份额,它们可能会扩大在这些国家的市场份额,引领未来的数字人民币获得市场份额。这可能有助于提高人民币的全球地位,并成为中国向海外投射经济和政治影响力的更广泛战略的一部分。
美国应该怎么做?
就目前而言,美国应该少担心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霸主地位的终结,多担心私营部门部署新金融技术的能力。数字货币不仅仅是中国的想法,也不仅仅是中央银行的领域——数字货币和移动支付的金融创新也在美国的私营部门进行。
同时,这些新技术也存在固有的风险。如果没有可靠的数据隐私保证,这些技术的广泛应用将是困难的。此外,这些新技术可以促进洗钱和其他非法金融活动,所有这些都是令人关切的正当理由。
在创造金融创新、新的数字交易平台和新的货币形式方面,硅谷和华尔街一直处于领先地位。如果这些创新成果得以实现,美国公司就可以创造出世界上最好、最安全的数字货币,并对非法金融实施强有力的控制。由此带来的效率的提高和交易成本的降低将给消费者带来切实的利益。
因此,决策者需要在降低这些新技术的风险和支持美国私营企业创新能力之间取得谨慎的平衡。危险在于——过分热心的美国监管机构可能提高美国企业的准入门槛,以服务于那些更喜欢数字金融而不是传统银行业的美国人,以及世界各地没有银行账户的消费者。根据世界银行(World Bank)的数据,全球约有20亿人,其中大部分居住在金融市场较弱、货币波动较大的发展中国家。
美元的风险来自于国内
可以肯定的是,美国需要认真对待中国作为一个强大的经济竞争对手。但当谈到美元的首要地位时,主要风险并非来自中国,而是来自美国本身。美国必须保持一个能够激发全球信誉和信心的经济。如果不这样做,假以时日,美元的地位将岌岌可危。
美元的地位代表着美国政治和经济体系的基本健全。为了维护美元的地位,美国经济必须保持成功和效仿的模式。这反过来又需要一个能够实施政策的政治体系,让更多的美国人富裕起来,实现经济繁荣。
它还需要一个能够保持国家财政健康的政治体系。历史上还没有哪个国家在没有长期审慎财政政策的情况下仍能稳居高位。美国的政治体制必须对当今的经济挑战作出反应。
美国在国外的经济政策选择也很重要,因为它们会影响美国的信誉,并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其塑造全球成果的能力。为了维持这种领导地位,美国应倡导一项倡议,以调整和更新管理技术贸易,投资和竞争的全球规则和规范,以反映二十一世纪的现实。
华盛顿还应该注意,美元的主导地位使单方面制裁成为可能。以这种方式对美元进行武器化可以激发美国盟友和敌人发展替代性储备货币的力量,甚至可能共同努力。这就是欧洲联盟一直在推动进一步促进欧元在国际交易中的应用的原因。
出于同样的原因,人民币是否会加入美元成为主要储备货币,将完全取决于中国如何重塑自己的经济。但是,如果北京成功地实施必要的改革,它将创造一个对美国商品和服务出口更具吸引力的经济,并为在华经营的美国公司建立一个更加公平的竞争环境,这种变化将使美国受益。
一国货币对其持有者的价值最终反映了该国的经济和政治基本面。美国在2019冠状病毒病危机后若干年的表现将是一个重要的考验。首先,该国必须制定宏观经济政策,使之走上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以管理国债和结构性财政赤字的轨迹,并且绝不能浪费维持其经济实力的基础,所有这些基础都扎根本着创新和有效政府的精神。如果华盛顿坚持这一方针,那么就有理由对美元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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